三

“我不去。”

那声音并不难听，反而奶里奶气，十分稚嫩，不过语气格外斩钉截铁。

谢怜震惊回头，只见小孩子紧紧抓着床架，一副下定决心谁也不能把他从这张病床上拖走的样子，于是一下没忍住笑出声。

那孩子听见他的笑声，清亮的眼睛悄悄瞥了过来，小脸半侧着，分明有几分羞赧。

谢怜见他这样，没顾上在场的两位警官，径自从门前踏回来几步，笑问道：“那你要怎么样？”

那孩子却又把脑袋往被子里藏了藏，小声道，“反正我就不去”。

傍晚时分，谢父进门时，便见自家年岁不大，身量尚未长开的独生子怀里抱着个脸蛋圆圆的小孩子，手里拿着本童话书，正磕磕绊绊念着：“天冷极了，下着雪，又快黑了。这一天是大年夜，在这个寒冷漆黑的晚上，一个光着头赤着脚的小女孩在街上走着……（注1）”

“小怜”，谢爸爸开口叫自家儿子，还没来得及说后面的话，那被捡来的小孩子便立刻抱紧了谢怜的腰直往他身后藏，而他这个一向尊礼守道的儿子，竟第一次直接忽略了他，着急慌忙只顾着自己低声细语哄小孩。

谢爸爸见状心里好笑，轻咳一声，开口道“别躲了，不想去福利院的话，就先住在这里吧。”

小孩子还没来得及惊讶，谢怜直接从床沿站了起来，满脸写着开心，惊喜道：“爸！真的吗？！”全然不见往日同学面前的沉稳。

谢父点了点头，眼神却望向了藏在谢怜身后的小朋友，也不在意对方有没有在听，兀自极认真说道，“你住在这里，替我陪着小怜吧。”

没有任何睥睨施舍，倒像个再郑重不过的嘱托。

那大概便是一切的开始。

谢怜有时会想，倘若早知今日，当年的他是否还会在父亲回家之前，打了一通又一通的电话，一遍又一遍地央求，只为了，将那个年少的三郎留在自己身边……

四

有些经历说起来就好似话本故事，怎么都不像是真实，可现实却往往远比话本还要跌宕起伏。

谢怜是匆匆忙忙出国的，其实不为什么，只是没有家了，只是被逼得活不下去了而已。

当年谢父被构陷入狱，罪名是一早就想好的——徇私枉法，包庇罪犯，人证物证具在。而对方的人显然下定决心要置他于死地，早早买通了里头犯人，果不出三四个月，他和妈妈花的无数钱财，最终所换来的，也不过父亲的死讯。谢母身体本就不好，哪受得住这样的刺激，一下病倒，家里所剩不多的积蓄便又都添做了母亲的医药费，可到底也于事无补。

那些人更存了斩草除根的心思，幸而谢怜为父亲当年的好友君吾所救，掩人耳目将他远远送到了大洋彼岸。

从此山高水远，身如浮萍，谢怜恰如这世间的一抹孤魂，孑然一身彷徨游荡在异国的街头。

他曾身无分文蹲守在快餐店外，等着接店家扔出来的“过期食品”。

也曾徘徊在每个supermarket，靠着试吃盘中的食物勉强填饱肚子。

后来他免费做餐厅洗碗工，冬日里洗到双手通红皴裂，只为能省下一顿晚饭钱。

他睡过好几个月的公园长椅，被冻得关节疼痛，只因省下的饭钱还远不够付一间地下室的房租押金。

七年了，他做过餐厅侍应生，在酒吧当过bar tender，开过卡车，搬过家具，靠着拼命读书拿到奖学金，勉强磕绊地结束了学业。

而今不知算不算守得云开，他总算有了一份正经的国内知名外企offer，他终于有朝一日能光明正大回到那个已经没有他的家的故土。

谢怜放下喝空了的啤酒罐，手里仍轻轻捏着那蝴蝶银饰，把头缓缓靠在窗沿，眼角有些泛红。他心里藏着苦，藏着泪，却怎么也没法宣泄。

他与贺玄说的，全都不是假话。

“我只是太难受了。”

楼下的街道银装素裹，正是外国人所憧憬的平安夜的样子——瑞雪降，福兆临，是神的旨意，是Christmas miracle

可谢怜却未被眷顾，囿于当年，怎么也想不明白，

杀了人的，为何是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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注1：选自《卖火柴的小女孩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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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觉得花怜其实真的不是很好写，两个人的性格能按照原著去发挥的余地非常小，可能是因为原著已经写得足够好了，所以对这对cp就没什么意难平的地方，于是设计故事就会放不开，总担心OOC。哎，太难了，写得我头疼。

By the way，请大家仔细体会一下，卖火柴的小女孩这个故事，嗯，是安徒生写的，嗯，是丹麦童话.......

然后可能就知道我为啥这么抑郁了。